第五十一章

榮侯府分家之事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好一段時間後，在七皇子司徒淵的嫡長子誕生後慢慢降了下去。

現在還存活的皇子只有四個，四五兩位皇子被圈禁過，九皇子生母出身太低，梅皇後所出的七皇子獲得大寶基本已是塵埃落定。甄家和花家以及他們身後的勢力還沒完全放棄，但對於朝中眾臣來說，大慶朝即將出一位母後和聖母雙料的皇太後，可謂是普天同慶之大事。

從古至今，嫡長子繼承制已經在這片大陸盛行了兩千多年，但歷朝歷代嫡長子能夠繼位成為皇帝的屈指可數。到了大慶朝，從慶太／祖開始都對嫡子即位抱以極大的期望，可惜一直到隆旭帝都沒能實現。

如今司徒淵即位有望，即使他的生母梅皇後是繼後，也比大慶朝前幾任皇帝上位後追封自己的生母為皇後更名正言順！

是以，司徒淵得獲嫡長子一事自然比榮侯府分家這樣的事重要多了。更何況，隆旭帝更是在這時候下旨明年九月要選秀！隆旭帝早已停止選秀好幾年，這時候又要選秀為的是什麽眾臣都是明白人。

司徒淵的後院只有張芳一位王妃，司徒芮如今後院更是連一位女主人都沒有！當然，眾人的目標更多的肯定是司徒淵而非司徒芮，皇妃和王妃只是一字之差卻是天壤之別。

選秀的旨意下達後，從榮侯府分出去的賈府女主人王氏立即就高興了起來。她家元春如今虛歲十四，明年虛歲十五，正好是在參選年齡之中。梳洗打扮一番後，她挺著大肚子急忙往榮華堂趕去。

這榮華堂是賈史氏的院子，五進大宅院中軸線第四進院子。本來不是叫這個名字的，但賈史氏一定要取這個名字，賈政也就同意了。對於賈史氏這般做派王夫人自是知道她還在不舍曾經榮國府的榮華富貴。

不過這家已經分了，白紙黑字的分家條陳還在榮侯府宗祠裏供著，賈家眾人都上面簽了字，王夫人當然不擔心賈史氏會反悔。這賈史氏要是想不開要回榮侯府了，他們賈府就算有賈政這個工部員外郎也再擠不進京城上流社交圈。

畢竟，賈政這個六品的工部員外郎是賈代善求隆旭帝賞賜的，並非他自己實打實科舉得來的。

社交方面還好，王夫人自認自己是統治縣伯府出來的姑娘，那些人總得給自己一些薄面。但榮侯府那邊可是每年會送五千兩銀子過來作為賈史氏的用度，還有賈史氏那五萬兩的嫁妝，如今基本可說都到了王夫人的嘴裏了，她還會舍得吐出來？

榮華堂裏，鴛鴦正拿著美人錘在給賈史氏捶腿，見到王夫人進來，她停下手中動作屈膝行禮：“太太您怎麽來了，老太太不是吩咐您不用請安了嗎？”邊說她邊上前扶著王夫人在椅子上坐下，吩咐站在一旁的丫環倒茶來。

“老太太這是體恤我，我要真不來，那不就是恃寵而驕了。”離開榮侯府王夫人終於成了當家女主人，性子也不再像之前那樣木訥，倒是會說話了許多，“再說，我這不是剛好得了個消息麽，就急忙來告訴老太太一聲了。”

躺在榻上半閉著眼的賈史氏睜開眼看了王夫人一眼，視線在她鼓起的小腹上頓了一下，再次閉上眼：“說吧，什麽事兒讓你急成這樣。你說你多大個人兒了，上次就不小心動了胎氣了，如今都快七個月了，還這麽不小心，嗯？”

王夫人聞言差點將手中的絲帕撕爛，臉上倒是一如既往的恭順：“實在是這事兒太大了，所以媳婦才著急了，下次一定不會。”

賈史氏腳動了動沒說話，鴛鴦剛剛接過丫環手中的茶水放到王夫人手邊茶幾上，急忙拿起美人錘在榻旁的小杌子上坐下，小心為她敲起來。

“這人老了，小毛病就是不斷，最近老覺得腿腳不舒服。”賈史氏淡淡的說。

王夫人急忙說道：“兒媳那的金桂兒對推拿按摩有一手兒，讓她來老太太這裏當差吧。”

賈史氏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說說，什麽消息？”

“聖上剛剛降旨，明年宮裏要選秀，秀女年齡和往屆一樣，為虛歲十三到十八。我想著咱們元春明年剛好虛歲十五，正好合適。”王夫人喜笑顏開的說。

最近賈府上下事宜她都已經安排好已經開始給賈元春相看人家，可惜之前遞了話的那些人家基本都已經定下了。當然王夫人是不會相信別人這是用借口婉拒她，賈元春在她心裏那是多好的女孩啊，別人都得上趕著來求娶才是！只是王夫人心裏還是暗暗著急，元春的年歲一年比一年大，再不定下，就真的成老姑娘了！

“哦？”賈史氏張開眼睛，“這次選秀的詳細章程你知道嗎？現在兩房已經分家，元春不再是榮國府的嫡出大姑娘，而是六品官嫡長女，她有選秀資格？”

王夫人臉色變了變，這老虔婆就愛往她心上戳刀子，若非此次選秀還得她出面聯絡一下關系，她才不會到這裏來討不自在。

“因為已經好幾年未曾選秀，所以此次聖上特意降低了標準。京官六品以上外放官員五品以上的嫡女均可參選。”若非有這個條件，王夫人哪可能喜形於色。

以往選秀京官都是四品以上，外放官員三品以上，這次她的元春可是剛剛好卡在線上。在選秀出身這個問題上，王夫人還是知進退的。不過她相信，只要元春有這個資格，就一定會被聖上選上。

她的元春生日好不說，外貌身段也是絕佳，在詩詞歌賦上的造詣也不錯，尤其擅琴。這樣的女子男人要是不愛，王夫人才不相信！七皇子司徒淵對張氏娘家的那個張芳情深意重又如何，只要她的元春進了七皇子後院，她相信那一定會是元春的天下！

“是這樣啊。”賈史氏瞇了瞇眼，看來這次選秀的規模還真不小。

元春從小就跟宮裏出來的教養嬤嬤學習規矩，想來這方面是不差的。出身雖然稍微差了點，但認真說來她還有一個身為侯爺的堂兄，也能彌補一點。如此說來，倒是值得她拉下這張老臉為她打點一下。

不管元春是嫁入宗室還是成為皇家婦，對她和賈府來說都是錦上添花的好事！

幸好賈代善還算有良心，雖然將二房給分出來了還是給他求了個官位，低是低了點，但至少保證賈府上下不是白丁，也保證了賈元春此次的參選。

“你的那些個相看就停下來吧，好好為明年的選秀做準備。還有，珠兒明年也要娶媳婦，你又懷著身孕，你可能顧不過來。政兒那邊我就再指個人過去，他現在每日都要去衙門當差，可不能馬虎。”賈史氏說完就閉上了眼睛，王夫人鐵青著臉退了出去。

門簾子放下後，賈史氏才又張開眼。她現在能靠的就只有賈政這個兒子了，可不能讓他被王家女人抓在手上！在明年珠兒再娶個王家女人進來前，她得將他們父子兩都攥在手上才行。

打量了一番低眉順眼的給她捶腿的鴛鴦，賈史氏計上心頭。之前想著賈家和王家是老親，賈珠身體又不是很好，是以婚約定下後她也沒有往賈珠房裏指人。現在看來，這事兒也該提上日程了。

那邊王夫人回到自己院子裏摔了好幾個杯碗才算是將氣給喘勻。那個老虔婆，盡想著給賈政院子裏放人。他現在院子裏有一個周姨娘，書房裏還有個給他添香的香芹，這還不夠？！

王夫人突然面孔扭曲的“哎喲”了一下，手撫著凸起的肚子直呻／吟，嚇得她身邊伺候的周瑞家的急忙倒了杯水遞過去又輕輕在她背上拍撫：“哎喲太太您別生氣了，就算不為您自己著想，您也得為您肚子裏的小主子想想啊！”

臉色變了幾變，王夫人終於冷靜了下來，肚中的疼痛也慢慢減緩最終消失。輕輕撫摸著肚子，她滿臉憐愛之色：“這個小東西還沒生下來就是個磨娘精，我懷珠兒和元春的時候，就沒這麽辛苦過，又是吐又是動胎氣的。”

周瑞家的眉梢揚了揚，心裏腹誹您這都多大歲數了，懷孕自然比不上年輕姑娘的同時臉上卻是諂媚的笑：“小主子這是在跟您爭寵呢，太太。上面兩個兄姐太優秀，要是不在肚子裏的時候多爭取點兒您的註意力，小主子擔心等出來後您就不疼他了不是。”

“這小磨娘精，都是我的孩子，難不成我還會偏心哪個不成。”王夫人笑容滿面，隨後笑容斂去，眼中厲色閃過，“周瑞家的，剛剛老太太說要給二老爺再指個人過來，你說她會指誰。”

想了下在賈史氏身邊伺候的幾個丫環，周瑞家的皺眉：“這個奴婢真說不準。自從賴嬤嬤一家都被老太爺發賣後，老太太身邊就沒什麽得用之人……非要選的話，大概不是鴛鴦就是鸚哥兒了。”

鴛鴦和鸚哥兒都是賈史氏的大丫環，一個是跟著王夫人嫁進來陪房的後代，另一個則是賈府的家生子兒。

“鴛鴦不太可能，老太太不說，心裏卻也知道她算得上是我的人。至於那鸚哥兒……”王夫人沈吟不語。

鸚哥兒這女孩容貌明麗性子卻很溫婉，家裏的人之前在榮侯府時倒也算得上得用之人。這次分家因為賈史氏舍不得所以她一個人跟著過來了，家裏爹娘還有兄長都留在了榮侯府。

對於賈史氏來說這鸚哥兒倒是個不錯的人選，但對王夫人來說卻不好了。掌握不了她的家裏人，又有那個老虔婆不錯眼的盯著，她就是想做什麽也做不了！

“周瑞家的，你知道她家裏人麽？”

“這鸚哥兒的爹在馬棚幹活，算不得什麽；娘也不過是個三等仆婦，管著梨香院的漿洗一事。”周瑞家的仔細回想著，“不過她兄長趙國基倒是不錯，被大太太／安排在商鋪裏做掌櫃的，聽說幹得很好，現在已經管了三間店面了。”

“這可就麻煩了啊。”王夫人知道自己容顏不再又懷了孕，要不也不會弄個灌了藥的香芹去服侍賈政。但這鸚哥兒她就不好出手了，一來這是老太太指過來的，二來這鸚哥兒的容貌性情都正好是賈政偏好的，可麻煩了。

“太太您也用不著這麽嚴陣以待，不過是個賤籍出身的丫頭，就算她服侍了老爺甚至生下一子半女又如何，還不是個奴才秧子。您有珠大爺和元春大姑娘，肚子裏還有一個小主子，根本不用擔心她。”周瑞家的小心翼翼的說。她不過就是個服侍人的，不管是老太太還是太太都得罪不了，除了這麽勸王夫人也沒其他辦法。

王夫人點了點頭，賈史氏既然都明說了她也不可能拒絕，除了接受也沒其他辦法。她現在也上了年紀，早過了爭風吃醋的年紀。不過想要越過她為老爺綿延子嗣，做夢吧！

三天後，王夫人措手不及的接受了賈史氏不僅給賈政指了女人更是給賈珠也指了女人的事實。看著跪在賈珠房裏眼圈紅紅的鴛鴦——如今被賈珠改名為緋茗的丫環，王夫人所有的怒氣只能化作長長嘆息。

“鴛……緋茗，今後你就好好伺候珠大爺，要是有什麽問題，唯你是問！”

這丫頭的娘和爹都是她的得用之人，掌管著她嫁妝中產出最多的莊子，被她安插到了賈史氏身邊。本是想著年紀到了就將她放出去配小廝或者掌櫃的，現在被賈史氏這般安排……

木已成舟，她做不得什麽。這種情況下還將這丫頭趕出去，這丫頭的爹娘還能為她好好做事麽？

這老虔婆，不給她找麻煩就不自在是吧？還有那賈政也是，每每跟他提一點，他就說要孝順，賈史氏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他當然高興了，那是他親娘，自然什麽都向著他！

她可是要為這一大家子考慮的，雖說分了一半的家產，但賈政衙門那邊要上下打理，還有他出仕後請的一大幫子清客，哪樣不要錢？偏偏今年天又不好，莊子上的莊頭都說今年起碼得減產一半以上！

明年賈珠要娶妻，元春要選秀，家裏沒個幫襯她的不說，還有一個要供著哄著的老虔婆。

想著，她肚子裏又隱隱作疼起來一直不成停歇，見光這樣不成她趕緊從荷包裏拿出一粒王太醫專為她配的藥丸吞下去，半晌後總算是安生了。摸了摸肚子，王夫人起身臉色難看的離開了賈珠的院子。

她本想著賈珠身體不好，嫁進來的又是她娘家侄女所以婚前就不安排通房丫頭了。結果賈史氏弄了這麽一出，她還得想法和娘家哥哥嫂子交代，誰讓她嘴快的將打算給娘家人說了，想要娘家人在仕途上給賈政更多支持。

賈府那邊得到了選秀消息開始準備，榮侯府這邊也收到了一封從江南來的信。走出梨香院，賈璉拿著手裏的信神色莫名。

上輩子這個時候賈代善早已過世多年，林如海在江南官場全靠他自己周旋。這輩子賈代善還活著，林如海早已從蘇州府巡按調升為從四品的兩淮鹽運使司淮安分司運同，離他上輩子的從三品兩淮都轉鹽運使司運使即巡鹽禦史只有兩級之差。

不過此次林如海寫信來倒不是為了請求賈代善的幫助，畢竟他本身有能力又簡在帝心，如今更是有剛剛立了大功的榮國候站在他身後，倒沒有幾個沒眼色的敢對他做什麽，倒是巴結奉承的不再少數——

當然，也少不了土皇帝甄家的暗自拉攏。

不過早就從賈代善和賈璉那得了提醒的林如海這輩子當然不會和甄家混到一起，官場上是周轉是更辛苦了一點，但為了他的一子一女都是值得的！這次林如海來信官場上的事倒是沒說太多，主要是賈敏來信說她懷孕了，還有一件事就是她的女兒林黧玉明年剛剛虛歲十三，正好是參選的年齡。

本來他們夫妻是想報免選的，但賈敏恰好查出懷孕。江南那邊此時本就是多事之秋，現在的她沒辦法好好照顧兩個孩子，就準備送女兒林黧玉來京城待選。至於夫妻兩的兒子林煦，正在金陵城內江寧中山書院求學，倒是不用擔心。

賈璉拿著書信往榮僖堂走去，這表妹林黧玉要來自然得由張氏安排。而且，姑母賈敏這次懷的應該就是上輩子他虧欠良多的表妹林黛玉了，只希望這次姑母可不要再像上輩子一樣早逝才好。

不過這次選秀比上輩子提早了兩年，也不知道這其中是不是有他不知道的事發生。倒是賈元春這次是一定沒法選秀了，雖然隆旭帝降低了秀女的標準，但賈代善的壽命差不多就在一個月後，到時候身為孫女的她必須得守孝一年。

林黧玉作為外孫女只用守孝五個月，倒是能趕上選秀。

莫非這輩子他賈璉沒了身為賢德妃的堂妹，卻有可能多一個成為皇妃的表妹？一想到自己那身為未來皇後的表姐，賈璉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女人之間的鬥爭是最可怕的，到時候表姐表妹什麽的出問題，可別牽扯到他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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